我要说的赛金花,并非清朝末年著名的聚公使夫人、名妓于一身,同时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时,挺身而出保护了京城百姓、以至文武百官乃至慈禧的中国传奇女子赛金花,而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小瓶子”的妈妈赛金花。
这种巧合纯属偶然,“小瓶子”的妈妈之所以被人们称为赛金花,我想更多的原因是,由于“小瓶子”妈妈风风火火汉子般性格、高挑的身材和貌美使然吧。
小时候,我们生活的农场远没有如今这么好的条件。我总记得,我们这些小孩一天三顿个个都吃得肚皮滚圆,可一挨过个一、两小时,原本滚圆的肚皮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样瘪瘪的,转身就会感到肚子里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又饿了!吃不饱,才正常;吃得饱,才奇怪。因为计划经济下定量供应的家家户户,人口多、小孩多,一张张都是“嗷嗷待哺”的嘴,所以菜里难得见油花,而锅里的饭常常是还没吃饱就见了底。因为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年龄,为了弥补口粮的严重不足,家家户户都会把红薯作为补充口粮。早餐,投几把米到红薯或南瓜里做成红薯或南瓜稀饭;午餐、晚餐,煮饭时同样会切些红薯、南瓜丢进去。而我们这些小屁孩,别看个子“小不点”,但个个都是吃饭的好手。个个都是捧着一只海碗,吃起饭来那碗大得连脑袋都能罩住。清贫年代,生活不易,就连柴火这些日常用度也同样看的紧。
为何把我这邻居小朋友唤作“小瓶子”?原因是这位比我小两岁的朋友,长到七、八岁了个忒小,特喜欢黏在妈妈身边,而他妈妈生得身材高挑,在我们农场都算得上是高个子。所以每每他妈妈牵着他的小手来来去去,我们就倍感他妈妈像抓着个小瓶子样,所以“小瓶子”便由此得名。
“小瓶子”家住的那栋公房和我家住的刚好垂直,很像半把现在建筑画图用的丁字尺。“小瓶子”家在丁字横尺右角头上,我家在尺的腰身,咫尺距离,比之如今的握手楼还要近;我家和隔壁七家住户住的是新房,而“小瓶子”家和其他三户人家住的那幢房子已是很有些年头了。合抱粗的木柱子撑起的老房子,外墙分为两截,上半截是被日晒雨淋成了褐色的旧木板,下半截是泛着白碱的本地红砖头砌的。听大人们说,之前这里是大礼堂,后来被分隔出了四套房子。这一说法有物为证,当时外墙上,还歪歪扭扭写着“毛主席万岁”、“打倒资本主义”的字样。字迹虽然已经不是很清晰,但依旧能让人想见那年那月批斗大会上,那震天的喊声足以响彻云霄。
这里要介绍一下“小瓶子”的隔壁邻居万小丽家。小丽在家排行老小,共有俩姐俩哥五兄妹。小丽的妈妈刘向红是个能生孩子、能干活,在家说一不二很要强的女主人。别看小丽妈刘向红个子不大,但当时在农场干的却是汉子们干的活儿——搬运工。我亲眼见过,小丽妈扛大米,搬砖头,样样力气活都不输于男人。都说世事造人一点不假,按现在像小丽妈这样身材姣小的江南女子,谁能想象得到却是这般力大无比!小丽妈在家很强势,我们这些小朋友都是见识过的。高个子的小丽爸在小丽妈面前说话,总给人唯唯诺诺的感觉;加之说话磕巴,这种感觉就更甚,于是小丽爸怕老婆的名声不胫而走。记得喜欢开玩笑的大人常笑侃小丽爸是气管炎(妻管严),少言少语的小丽爸淡淡然,也只是露出一脸不置可否的笑容。
小丽家原本和“小瓶子”家远亲不如近邻,一墙之隔的邻居倒也亲近、和睦。而“小瓶子”和哥哥与小丽年龄相当,所以也就成了要好的玩伴。同时,小丽妈上的是白班,而“小瓶子”妈和农场奶牛厂的挤奶工人一样,不仅要上白班,而且还要上晚上十点的半夜班。按说,因为岗位不同,所以两位妈妈也难得打照面,可是后来她们却大干了一仗,轰动了我们整个农场——按时下的话说,简直就是彗星撞地球。
当时那个惨烈,三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我还记忆犹新。两个各怀功力的青壮女人,一个是天天干力气活,臂力、腿力、掌力都有力的搬运女工;另一个是天天挤奶,双手握力了得,身高超过寻常女人半个头的挤奶女工,两人“真刀真枪”干起仗来,那场面让汉子们都捏把汗——着实是一对不要命的主儿。整个打仗事件的来龙去脉,作为众多在场的小玩伴见证人之一,别看我当时乳臭未干,但还是清楚明了。以至干完仗后,治保主任找现场目击证人了解情况,我还多有责怪这位爱喝酒、有着酒糟鼻子的老治保主任老眼昏花:我是上好的目击证人,为何偏偏就不找我佐证?
都说,关系再好,还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原来,先后入住的两家隔壁邻居,便因为厨房相邻少了几抱柴火,产生了一些猜忌和不满,以致双方都认为自家的柴火被对方偷偷拿用了。之所以说那时家家户户生活拮据,除了前述说的肚皮难饱外,就说这些每日如粮食一样用度的柴火,也是来之不易。在农场家家户户的燃料是煤炭和柴火兼用,以柴火为主。那时家家户户屋后,都会堆垛起一座小山样的经年用的干柴,而这些柴火多出自于孩子们从邻近山上砍来的荆棘、茅草等。虽然是临山附近探手可取,但每家每户对此还是有些看的紧。毕竟是孩子们假期起早贪黑从山上砍柴,数公里外肩挑人背拾掇回来积成小山很是不易。
生活就是不省心的日子,在那时邻居间的磕磕碰碰还在于夏天。那时的盛夏时节,每到傍晚家家户户都要搬竹床、躺椅到门口乘凉,而搬之前都会例行洒水清扫门前空地,于是就在所难免地会扬起些灰尘或洒点水,到对方竹床或躺椅上……总之不免诸如此类小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发生,以致落下小小的不愉快。
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炎炎难得的周日,难得照面的“小瓶子”妈和小丽妈也难得的都休息。然而偏偏因为都休息,便引发了一场两人间积压日久的猜忌和不满的爆发。直接的导火索是,头天下午“小瓶子”的膝盖被小丽弄破了皮。我们这些邻居小朋友都知道,“小瓶子”膝盖被小丽弄破了皮纯属意外。那天下午,小丽好心好意帮“小瓶子”收煤球,结果一不小心用小铲划伤了他的膝盖。
然而不明就里的两位女主人又斗上了气,并且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开始爆发了。那时我和“小瓶子”、小丽一起正玩跳房游戏,兴头恰浓时分。两个要强的女人打了照面,便开始了一番骂街。起先还是比较“文明”的指桑骂槐,接着兴起便捡最难听的话“刺”对方。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偷东西,什么不光偷东西还偷野汉子、破鞋……那天说来也怪,偏偏其他大人们都到自家菜地去了。在没有人劝架的情况下,两人越骂越起劲,火药味便越来越浓,情绪骤然升温亢奋到剑拔弩张。我记得先是赛金花从家里端出了一盆洗脸水,“哗”地一家伙就泼向了刘向红家门前。刘向红一看这架势,转身就从家里拎出半桶洗碗水,“嚯”的一声反倒过来……一来二去,两家门前顿时成了一片水洼,烂菜叶子、潲水一地。惊得原本想来凑热闹的鸡鸭鹅狗们,四处逃穿鸡飞狗跳。
事态到这份上,这仗已经是非干不可了。
对骂间,两人便撕扯到了一堆。这女人干仗不像爷们打斗那样拳打脚踢,而是胶着在一起。你看那刘向红个矮就撅着赛金花的嘴巴,而赛金花则死命扯着刘向红的耳朵,最得劲的还是谩骂不停:“不要脸的死X”、“操不出屁眼的烂X”……两位大打出手、骂得汹涌,可把在一旁“观战”的小丽、“小瓶子”给吓坏了,无以为继只能扯着嗓子喊,“妈妈,别打了,别打了……”哭声、叫骂声、打架声汇成了那天上午的交响曲。两位功夫女听了孩子们的哭诉,非但没有半点罢手的迹象,反而愈加兴奋。兴许都在想,娃们,老娘正在为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伸张正义,所以两人打得就更加火热了!化拳为掌,你一巴掌扇过去,我一拳头打过来,招招犀利,掌掌带风,完全不管在一旁叫停的孩子们的哭声……这一仗干得好嘛,刘向红的那秀长的头发被硬生生揪下了好几撮,嘴角也扯破了;那赛金花鼻子出血,右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如果不是有人紧急跑去报信,最终两个“强悍”女子会怎样收场也未可知。当两个男人跑回来时,两个女主已是打坐在地上,像炸开了花的麻花搅作一团。头发扯了,衣服撕了,那白净净的乳房也肆无忌惮的露了出来……两家男主人倒是理智,见着这一片狼藉,羞红了的脸儿没有更多的言语,扯着各自老婆回了家,大门“哐当”关上。女人干仗干到这份上,着实让男人不知把颜面往哪搁。
那时候没有110,即便像现在有了110,那也是不给力的011,面对这种情况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倒是那时我们酒糟鼻子的老治保主任,在干完仗的第三天终于露面了。见面二话没说,便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分别写出检讨,向全体邻居道歉。因为在我们农场成立以来,这样干仗的女人还是头一次,乡风民气败坏不说,严重影响邻里关系。再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酒糟鼻子老治保主任,走东家问西家;问了大人问小孩,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清楚楚。“小瓶子”膝盖破了就不用说了,而那点柴火隔三差五会少些,原来是男主人常常送些给邻居阿婆做饭用,只是没有知会女主人,才闹出了误会。至于门前洒水扫地,酒糟鼻子老治保主任还特意把两位男主人请到家里撮了一顿。问:是不是两家要像下象棋一样,门前挖一条沟作楚河汉界,再也不来往?他可以亲拟报告向厂领导申请,给他们放假挖壕沟!两位汉子倒是明理,几杯酒下肚,害羞还来不及,原本就因为一点小事误会了,还怎么好意思吱声。事情就这样在老治保主任的推杯换盏中摆平了,两家恢复了平静。只是女主人见了面还不免疙疙瘩瘩,这都是需要时间去修复的。
农场地阔,奶牛厂巴掌大,赛金花干仗出了名。人说,出了名的女人背后,总有一个胸膛宽阔的男人。赛金花背后就有一个这样的男人——相貌堂堂的“小瓶子”爸爸曹艋北。叫曹艋北是有来由的。这曹艋北的祖父是旧时的秀才,在县衙任主薄受到县太爷的赏识,知书达理,经古诗文,写字断句等颇为得心应手。虽然当个清水衙门的秘书,但还是在家里置办了十余亩良田。到了曹艋北父亲、也就是“小瓶子”爷爷手上,良田依旧眷养一家,但是喝了洋墨水的爷爷已然接受一些新思想,却因为曾祖父拼死阻碍的缘故,以致爷爷难偿“北上革命”的心愿。那时正是北方革命风起云涌的年代,“北方”在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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