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这道火石岩的山岭,就会看到湖水,一个幽深的所在。环湖的植被似一幅画作的镶边,天然地与世间的纷繁喧扰隔离开来。渔歌张扬,烟波浩渺,映现着偶尔出轨的鱼跃,游人稀奇不已,土著则见怪不怪。
灜湖太过年轻,无古诗可借,而我不是旧时才子,吟不出千古绝句。
若论名气,灜湖确是太“卑微”了,但若论灵秀,灜湖却有万千气象。
我曾游过不少大湖,印象中不是太过内慧,就是有失清灵。而灜湖则是一位甩着发辫唱茶歌的素女,明眸皓齿,清新自然。
灜湖是安康的一只眼。
安康因了灜湖的点缀才有了韵致。
灜湖亦非是一个天然的湖泊,因了汉江电站大坝的建成而映现出一派湖光山色,既行发电灌溉分洪之利,又兼度假休闲旅游之便,故而有天湖之势,千岛之誉。如织的“龙舟” 在一个个未被湖水淹没的岛屿中穿梭,激起一片水浪,无险可叹。唐人以“桑叶隐村户,芦花映钓船” 之句写江村小景,这是我梦中的一幅画。在几处幽深的水湾,可见凫水的野鸭,嬉水的白鹭。灜湖虽地处秦地,却也有一叶乌篷,十里江南的风韵。身入飘着泥香的村野和有渔舟自横的湖滩,谁还会读得进古诗中那些满是平仄的句子。
风声、橹音、鸟啭。舟楫在湖中走的不紧不慢,你会凝神看水。岸景缓缓后移,又仿佛亲偎在近前,对你不疏远,不冷淡,亮绿的光影好像会柔柔地漫进舱来。
无须夸张,人就有些激动。
渡水抵岸,岛上风光迥异。有塔、有亭、有鸟园,有雕像、有桥楼,还有一组很能代表陕南民俗风情的度假村。四处一看,果有秦巴遗风,人文风范。在距度假村一箭之遥的竹林深处,藏有小桥流水,农家山庄,一律白墙红瓦,灯笼高挂。门前有石桌藤椅,果园瓜架,还有一溜溜逸情的闲花野草。门前亦是舞台,一曲乡歌飞出,惊散了湖中争饵的游鱼,也飞了高枝上养神的翠鸟。
我坐在山庄前的秋架上,听歌,品茗,再看这蓝天、白云、青山、碧水。还有远处低昂的山岭,“江天旷远” 这四个字不妨用在这里。
生在大好河山,追抚风流人物。一个灜湖穷尽了陕南的钟灵毓秀,秦巴风情,却不艳俗不矫情。像是湖边浣衣妺子的巧笑。
山水游,作为安康创建“陕西优秀旅游城市”的一张名片,在提升城市文化底蕴的同时,亦给安康带来了无限的商机,看到这个“藏在深山人未识”的绝佳美景,络绎不绝地有一批批游客光顾,不觉欣然。这样想着,不知是谁扯了夜幕的一角,该是别去的时候了。
离去不作轻轻地走状;离去不作些微的思量。身后的变幻沉浮全在你一波一浪的勾勒中。
千年一约
对于旅游,大部分人喜欢慕名而往,然游玩过后往往又会生出些许缺憾,大约因了现实境况与内心想象大相径庭的缘故,反倒是一些不经意间的见闻能引起人内心的大喜悦。因此,刻意不若随缘。古为商埠重地的蜀河老街倒是一处保存得较为完好的巴楚民居古镇。邂逅相逢,只一眼,我仿佛看见了我前世的姻缘。走过千年,她却早在千年之前等我。
巴楚民居最典型的外部特征就是功能用于防火的马头墙。远远的,不论从哪个角度,你都觉得这民居像一群清癯的穿着长衫的老人,迎风而立,满怀着民族大义。巴楚民居只有青瓦白墙两种色调,看似简单,然美就在两者的反差之中。更妙的是,经过了千年风雨的浸淫,这青者更青的沉郁,仿佛要滴出水来;白则渐趋暗黄。因此,相互之间愈发的谐和柔美。可见,差异的过程实乃交融的过程。
蜀河古镇位于有名的旬阳太极城东部,镇形似瓢。一街两巷的屋宅一律门窗四对,随手推开一家四合院式的“天井”院落,就会看见鱼网、鳖杈、还有风干的羊皮,皆张挂在石砌的墙头上。青石铺地的街巷两坊则开满了商铺,有卖织绣、八大碗的,也有卖竹器和藤椅的。响当当的“恒玉公栈”、“忠厚诚”等老字号就在这条街上。没人吆喝,来人自会找上门来,不等落坐,客人会高高地一声喊:店家,来一个大碗的羊肉泡,再上半斤杆杆酒啊!听到声音,店主就会亲自出来接待,又是敬烟,又是沏茶,乐得作个座上宾。镇前有江,江上有唱渔歌的老翁;镇街有馆,叫黄洲馆,戏楼上白娘子正盗得灵芝。隔江望山,远的,朦朦胧胧的,象信笔轻轻一抹;近的,满眼都是红叶,在风中妖娆着身子,这不就是一幅画嘛!描摹的逼真而有创意。中国的水墨山水图中往往会在你不经意的地方冒出一两个人或两三间房子来,这是很典型的中国审美意趣,似乎山水缺了人便少了灵性。站在外面欣赏总觉不过瘾,终究还是跳了进去,很有些唯心的味道。所以,我怀疑蜀河老镇是直接从中国画里拿来的,抑或中国画的这种灵性的审美意趣是受了蜀河的灵感启发。秋季是最有这种感觉的,一切都很养眼,迷迷蒙蒙的,象墨在宣纸上慢慢地晕开来。透过千山红遍的枫叶,一叶帆影,在船歌的悠扬中,隐入渐远渐浓的江雾里… …
操着各种口音的人很多,却鲜有嘈杂,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拜访老朋友的心情来的。沿着老街的石板路,过了黑沟桥,轻轻走进寂寥曲折的深巷,湿漉漉的石板,湿漉漉的墙,风从杨泗庙裹了菊香在深巷里遇见你,似与你共赴一场千年之约。桔柑结出了院墙,象一个个小小的灯笼,点亮了大半个巷子。经年不息的溪水就从这果树下流过,从每户人家的门前流过,流经整个巷道,流进镇前的小河,再辗转流向汉江,饱含着亲人的祝福,一路为“下汉口”或“上汉中”的商船送行。多少个星光灿烂的夜晚,这汉水的涛声,象极了游子近乡情怯的脚步声,引得年轻妇人的内心起了彷徨。
公元十一世纪,蜀河曾一度成为古蜀国的都城。但真正让蜀河名声大噪的则是明清大移民时期的那场商潮。“曾让湖广客商占据了这个荆襄秦陇要冲的水旱码头,一时商贾云集,船帆竞渡,马帮如蚁”。被人誉为“小汉口”的蜀河,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所以,此地的民居都有很深的巴楚文化的烙印,蜀河人也大都有儒家的做派。这里民风淳朴,人也见多识广,传承着祖辈们的文化血脉,尽现人文气质。你可以想见在窄窄的、深深的巷子里,两个穿长衫的古蜀国人见了面是如何的打躬作揖,兼之古蜀河各地的方言中,保留着相当多的文言古音,所以,听起来很有文化的韵味。
再向上去,看到的是一座老宅,以为走到了尽头,正欲返回,又一条胡同不知何时已悄悄地折现。我在这迷宫一样的古镇中走街串巷,终于可以登高望远。只见前低后高的山势上,千家万户的小院落一级压着一级如潮水般向后涨去,以至于形成了一坡的天梯,遍山的屋檐。登高,发思古之幽情。望远,看大江东去,人生豪迈!体会着当年四方商贾云集于此,演绎出无数个让人引以为豪的传奇。从汉口逆江而上运来的布匹、食盐、日用百货。从这里发往外埠的山货土产、桐油土漆,让这个水旱码头人声鼎沸,忙乱不堪。汉水流域最早的甲级电报所、雕梁画栋的黄州馆、杨泗庙、恢弘的清真寺,从明清遗存至今的宗祠驿站、石雕扁碑、文字刻石、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戏曲人物在历史的长风大歌中,拂去岁月的尘埃,露出秦风楚韵,江山峥嵘。仲夏的黄昏,小河、汉江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婉蜒的巷道里,纳凉的老人们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他们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端一杯清茶,摇一柄蒲扁,或谈古论今、或絮叨着邻里的长短。这情景,立时让人有一种“世外桃园”不在天上,而在人间的大悟。
作为汉江黄金水道上一个开放的口岸,而今的蜀河古镇已重振起“小汉口”的雄风,涌动着滚滚的商潮,千米河堤新街,横跨南北的彩虹大桥,投资近五亿元的蜀河水电站,都给蜀河的发展带来了更大的商机,正成为旬阳东部经济和文化的中心。站在桥上,摸着光溜溜的桥栏杆,耳边是谁人清唱的汉调二簧。晚风中,你仿佛能看到一个孤独的、向镇外眺望的背影。
城里生活得久了,难免心生厌倦。厌倦催生向往,向往催生情怀。既然她早在千年之前等我,今日一见,也就不失千年一约的美丽。
作者简介:程新忠,笔名程遥,男,67年生,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在《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天山》、《诗神》、《中国西部文学》等市以上报刊发表作品400余件,获奖17次。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为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陕西旬阳卷烟厂政工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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