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新世界的第一批海员们看到南美洲的土著们手中那些冒着烟的神奇叶子之前,烟草也许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离开过它的原产地(例如很有可能在15世纪以前就到达中国),但无论如何,烟草征服世界的过程与欧洲对新大陆的殖民过程是同步的。烟草最初的功能一定与宗教密切相关,尼古丁神奇的麻醉作用有助于巫师更好的与神灵沟通;而它的医用价值也毋庸赘言,除了人之外,还有一些动物也懂得用烟叶来镇痛以及治疗外伤;至于它的娱乐功能,被发掘出来的日子不会太久,至少应该产生在人类懂得人工种植烟草以后,也许只有不到一千年的历史。当新大陆被发现时,美洲土著们已经在吞云吐雾了——“雪茄烟是印第安人从不离身的东西。从出生直到死亡印第安人都生活在雪茄烟的烟雾缭绕之中,仿佛被藤蔓紧紧缠绕的木棉树一样……在印第安人的村宅里,雪茄烟是他们的神话、医学、魔法宗教、部落的盛典、政治、战争、农耕、捕鱼等各种习俗的组成部分……”。
由于男性天生需要一些刺激的物质,这也正是男人热衷探险、赌博的原因,相对于可卡因、麻黄碱之类毒品对身体伤害较小的烟草征服世界事实上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因此海员们很快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些神奇的叶子,像土著那样把它直接卷起来后点燃、切碎以后放到特制容器里点燃或者干脆磨碎以后直接用鼻子吸。烟草带给了他们无穷的快乐,也顺理成章地随着他们返回欧洲。
最早一批开拓新大陆的殖民者主要由冒险家、海员、下级军官、普通士兵、失意文人和传教士组成,基本上是一群流氓、恶棍、兵痞,他们粗鄙无文、胆大妄为,在欧洲旧世界传统中郁郁不得志,处于社会底层。开拓新大陆虽然给他们带来了财富,却无法迅速的提升他们的社会地位,上流社会喜欢他们的黄金,可是不喜欢他们本人,因此烟草并没有被同时接纳。更重要的是,烟草带来的迷狂效应很容易被和魔鬼联系起来,在虔诚的教徒看来,吸食烟草无异于是对上帝的背叛,宗教异端审判所无情向烟民们宣战,烟草自然因此声名狼藉,并只能在底层社会中流传。可是人类,主要是男性,根本不可能抵挡烟草的诱惑(与烟草类似的是,无论哪个时代、哪种文化制定的禁酒令都无一例外遭到可耻的失败,人类不可能缺少烟和酒)。于是,有失身份的违禁品烟草,主要是雪茄,开始秘密在上流社会中流传,直到19世纪初才随着西班牙国王费迪南德七世的法令得到身份上的正式认可。但事实上,在这之前的两百多年,人类对烟草的认识水平已经有了飞速进步,他们在多次试错之后运用各种发酵和贮藏方法使得烟叶变甘、变醇、变得更有口感,雪茄、烟斗丝、鼻烟等各种类型的烟草都已经出现。而加勒比海的几个岛国,特别是古巴那片神奇的红土,也已经被证实是烟草的最佳产地,一种文化早已初具规模。
在各种烟草中,雪茄被贵族选中而进入上流社会并不是偶然的。所谓“贵族的生活方式”事实上在封建制度(只在feudal system意义上运用,指的是欧洲中世纪意义上的,并不代表中国自秦代以后的政治制度)下是不存在的,在封建时代贵族不需要用某种方式来凸显自己的存在,因为他本来就高人一等,强者无需自我证明,正如狮子无需在绵羊面前强调自己是狮子;而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可耻”的资产阶级不仅攫取了经济权力,进而攫取了政治权力,贵族们退无可退,只能仅仅抓住仅存的文化权力,他们只能通过制定种种文化规则,建立了一整套“贵族的生活方式”,并且诱使资产阶级向其靠拢,于是一个仅仅拥有财富甚至官衔的人并不能就此成为“上等人”,还很有可能只是“暴发户”或“土老冒”——假如始终不能进入那个特定的圈子的话。而于连无论如何努力,始终都还是外省人,进不了巴黎的圈子——三代出不了一个贵族,正是在这一重意义上运用的。所谓“贵族的生活方式”有很多特质,例如优雅、繁复、琐碎,与快节奏、工业化大生产的现代社会完全格格不入、背道而驰,它热衷追逐各种全手工的低产量的产品而对机器生产不屑一顾,尽管机器生产的可能具有更高品质;它斤斤计较于各种礼仪,宁愿把时间花在毫无价值的虚伪的社交上,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事实的确如此,一个匆匆忙忙的小职员或者殚精竭虑的资本家根本不可能像一个纯正的英国绅士那样生活,贵族,只有生活无忧的贵族可以如此惬意。而由于贵族掌握了文化霸权,并把这种生活方式的价值拔高,于是“像贵族那样生活”成了很多人毕生追求的目标。有趣的是,由于受到一本名为《格调》的糟糕烂书(中国最近十年最畅销的书之一,被认为教会了中国人如何生活)的影响,绝大多数中国人把这种优雅琐碎的生活看做“小资”,而事实上,喝纯正的蓝山咖啡或锡兰红茶这种生活不仅一点都不“小资”,反而正是针对“小资”才出现的。
正是基于贵族生活方式的逻辑,贵族蔑视成衣,要求全手工定制;抵制流行音乐而追求古典;学习拉丁文或法文而瞧不起英文;同是威士忌,单一麦芽和调和型在他们眼里自然也有云泥之别。现在雪茄受到贵族欢迎的原因已经呼之欲出——第一,雪茄的制作方法是所有烟草之中最复杂的,特别是在机器化生产的卷烟发明以后;第二,正是由于第一个原因,全手工生产的雪茄具有了多重特性,不仅在口味上非常繁复,其品质在所有烟草中也是最高的;第三,抽雪茄是最麻烦的,因为雪茄不仅需要全套的养护设备,更需要较长的时间以及适当的佐品才能享用,显然,一个忙于生计的普通小文员不仅很难购置全套的设备,更不可能有整块的时间用来吸雪茄。同样,由于对烟斗和烟斗丝可以有多种繁复的要求,烟斗也具有较高的身价和地位。
于是雪茄开始了称霸烟草界差不多两百年的历程,这期间,机制卷烟发明之后迅速占领了烟草市场的大部分份额,但这恰恰是贵族们所乐意看到的,穷人,或者暴发户去吸卷烟好了,至于抽雪茄这么高级的享受,还是留在上流社会比较恰当,在满足需求的前提下产量越小越好!而从各种雪茄的常见尺寸中也可以窥见雪茄的身份——Corona(皇冠)、Robusto(强壮)、Aristocrat(贵族)、Esplendidos(光芒万丈)、Salomon(索罗门)、Seleccion(精选)、Majestic(君王)、Especial(特制)等等,几乎都是彰显身份的好词儿。
雪茄的地位在二战后达到顶峰,由于以英国英雄邱吉尔为首的一批雪茄客的出现,雪茄被与高贵、勇猛、顽强、男人味儿等特质紧密结合在一起,手持一根上好雪茄成为了身份的代名词,也成了男性自我确证身份的标志之一。我们可以在此后列出一长串名单,英国浪漫诗人雪莱、印度诗豪泰戈尔、英国首相邱吉尔、美国总统肯尼迪、美国硬汉作家海明威等等(甚至还有一种雪茄尺寸因此专门被命名为邱吉尔尺寸,47环径、7英寸,过去的茱丽叶2号;而海明威的名字至今也还留在Arturo Fuente品牌的一系列高价雪茄之中);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则是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雪茄在赋予了贵族们种种象征意义的同时,也给非贵族提供了一个突击的空间,当卡斯特罗和格瓦拉作为浪漫英雄名满天下时,他们也成为了雪茄客的代言人,而他们并非贵族!
雪茄的寒冰期不可避免的开始了,表面上看这次雪茄的低潮是与古巴革命后诸多大厂商逃离古巴丧失上好烟叶,并且美国对古巴全面禁运造成的——最好的雪茄离开了世界市场。但事实上,却有着深厚的文化背景。第一,是与整个西方1968年革命紧密相关的,西方的1968革命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一次真正的“文化革命”,这次革命不指向政治或者经济,大学生们,主要是中产阶级的孩子们,并不指望借此获得任何实际意义上的权力,而是替他们的父辈、祖辈甚至曾祖辈讨还两百年来贵族在文化上对中产阶级的压迫。这也正是1968革命时统治者如此温和的根本原因,这些孩子们才是自己的代言人啊!而这也正是1968革命被称为“革命的终结”的根本原因,中产阶级在先后获得经济权力(工业革命)、政治权力(光荣革命)之后,终于通过五月风暴攫取了贵族们手中仅存的文化权力。是的,当年唱摇滚乐磕大麻烟袭击警察的大学生们早已成为政府要员、金融大佬、议员、教授、律师、医生,他们早已归属主流、成为社会中坚,可他们带来的影响却无比深远:音乐上,音乐剧、摇滚乐、爵士乐、灵歌、嘻哈等等终于不再受到古典音乐的排斥,而能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艺术上,现代艺术取得全面胜利;SM、同性恋等不再受到歧视;而有色人种也终于开始进军主流社会,体育联盟的黑人巨星也在获得高薪之余成为国家英雄,而在1936年一代英豪杰西•欧文斯仍然受到歧视,晚年不名一文……一个各种亚文化得以抬头的多元文化社会正是在1968之后才逐渐形成的。在这样一场反贵族的波澜中,雪茄也受到冲击,由于广告的兴起,万宝路被塑造成为西部牛仔的硬汉代表,而555则被视为高贵的卷烟,卷烟的各个品牌分别针对各个阶层迅速侵占了雪茄的领地。而对雪茄构成另外一个致命打击的,则是第二个原因,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期的全球禁烟运动。个中原因无需赘言,作为一名铁杆烟民,评价禁烟运动也毫无价值,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有屋檐就不能点燃烟草的全面禁烟国度,吸香烟尚且是困难重重、颇为奢侈,何况比香烟复杂得多的雪茄!于是,雪茄全面堕入低谷受到冷落。
然而雪茄从未失去自己的光荣,它终究会回来,毕竟,从根本上说雪茄拥有普通卷烟无法企及的优良口感,即使我们忽略所有雪茄外在的象征意义,仅凭味道雪茄也能带给一个藏在孤独角落的品烟者无比的享受;而在另一重层面上,雪茄比卷烟更有助于释放吸烟者的压力,特别是性焦虑——假如所有吸烟者都是神经官能症患者的话,雪茄具有更好的治疗作用;而随着Davidoff、Ashton、Opus X、Padron等非古巴品牌拥有了堪比古巴雪茄的精良品质和较高的价格之后,雪
重庆中烟,以新质生产力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