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无烟抓起自己办公桌上摞得整整齐齐的资料,朝着一个手里夹着香烟的同事,用力甩过去。
“室内工作场所都应该全面禁烟,跟你说多少遍了就是不听!”他大声叫嚷着。
纸片散落一地,都是毕无烟这几年搜集打印的有关吸烟致命、二手烟污染的资料,其中,还有他刚花了100多元钱打印的控烟巡展海报。
那位正在抽烟的同事一下子就懵了,有几位女同事也吓坏了。在大伙儿眼里,有点“偏激”的毕无烟,虽然总爱在办公室里跟大伙儿宣传吸烟危害,整一些在头上包着毛巾之类的“行为艺术”,偶尔也会拍拍桌子、摔个烟灰缸什么的,但发这么大的火儿,还是头一次。
单位领导专门过来劝他,说他“太理想化”、“不要管别人的事儿”,但老毕不同意,他专门写了一篇宣传控烟的文章,发给领导看。
“被吸烟,我不干。”他说。
毕无烟打小儿就身体不好,受够了“被吸烟”的苦。家里的男性长辈大多都是老烟民,小学时,毕无烟每天放学回家,被烟雾一包围,就开始咳嗽、发烧、鼻子难受。去医院检查,医生劝他“别吸二手烟”。
毕无烟还记得,当时他特喜欢看央视《卫生与健康》栏目,有一期专门讲吸烟和被动吸烟的危害。看着电视画面里,吸烟者那黑色的肺,毕无烟吓坏了。
打那以后,他开始劝爷爷和爸爸戒烟,给烟浇上水藏起来放到发霉,给爸爸看《劝爸爸戒烟记》的作文。每次爷爷要点烟,他就一头钻到爷爷怀里,到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爷爷终于戒烟了。
劝人戒烟其实是件挺难的事儿,毕无烟今年30岁出头,可劝人别抽烟的历史有20来年了,从劝家人、朋友、同事,到去公共场所劝陌生人。
他有一辆自行车,车架子上搭着自己印制的禁烟海报。一有空,他就骑着这辆宣传车,街头巷尾地宣传吸烟的危害。他打印了禁烟公益海报,送到各个饭店请求张贴。他在网上发帖,呼吁政府加大公共场所控烟力度。
控烟之声论坛上的朋友,都亲切地叫他“毕老师”。老毕挺害羞的,“我怎么能算是老师呢。”
毕无烟真名毕晶,不过他打算,再遇到几起劝阻吸烟失败的情况,就去派出所把名字真改成毕无烟。
以前他曾犹豫着,是先考公司的职称好,还是先考控烟培训好。有一天,他在一家小餐厅劝别人不要吸烟,对方抡着胳膊赶他走,说他“多管闲事”,毕无烟一气之下,去考了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彭博公共卫生学院的烟草控制在线培训结业证书。
前不久,他骑着自行车,到周边乡镇宣传禁烟,可惜“并没有起到多大宣传效果”,只是在经过一个据说全面禁烟的公园时,成功劝阻了5个吸烟者,还给两个有兴趣了解烟草危害的清洁工发了几本册子。这些都是毕无烟经常做的事儿。
有一回,毕无烟坐火车去外地,本该禁烟的车厢里,好些人抽烟,呛得他恶心。接连劝阻几个吸烟者失败后,毕无烟急了:“根据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的要求,所有公共交通工具是禁烟的。”结果,一个吸烟者也恼了,告诉他,“嫌呛就去吸烟区啊。”
毕无烟到火车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一看,还真是,这儿一点烟味都没有。他用手指,在旁边结冰的车窗上,恶作剧地画了一个禁烟的标志。
2009年1月,一直单打独斗宣传控烟的毕无烟,被邀请做控烟之声论坛的版主。看到电脑屏幕上对方的邀请时,他正坐在办公室,单位的领导刚在他旁边抽完一支烟,呛鼻的烟还绕着他的头,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觉得,原来是有人认可自己这些年宣传控烟的努力的,以后“干啥都有劲儿”了。
他跟同事说了这事,大家都不以为然,“一个小版主而已”。直到一年之后,他花钱培训拿到了控烟证书,还有同事认为他遇到了骗子。只有少数不吸烟的同事支持他。
因为控烟,他快把亲戚、同事“得罪光了”。
他拿着控烟证书回家给爸爸看,他爸不搭理他,再一说到戒烟,老爷子干脆发起火来,数落儿子“日罕干”(陕西方言:不务正业)。
毕无烟还记得,自己15岁的时候,曾因手术住院,父亲在他的病房里,掏出烟点着了。毕无烟反复劝父亲,“被动吸烟影响伤口愈合”,一激动,直接打了一盆水泼了过去,然后趴在床上大哭起来。父亲也挺委屈,觉得儿子这做法,真有点“白眼狼”。
其实,他也曾偷偷地拿爸爸的烟抽过,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当时,12岁的毕无烟,躲在自己家的牛棚里,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烟夹在手指间,用火柴点着,抽了一口,一下觉得“又晕又难受”,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肺部也“火辣辣的”。他靠在墙上,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然后把烟扔进了灶膛。
那唯一的一次吸烟经历之后,坚定的“控烟战士”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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