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内衣销售员哈森太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不过已人老珠黄,这些年来她的足迹遍布托莱多、利马、春田、哥伦布、印第安纳波利斯和韦恩堡,最近要被调派到衣阿华-堪萨斯-密苏里,但这倒是个提拔,因为他们公司早就牢牢控制了俄亥俄西部的市场。
在东边做生意时,她熟门熟路,单子一签,便和客户们吞云吐雾、觥筹交错。但是哈太没过多久后发现,这个新地方情况完全不一样。不仅没人递根烟,连自己主动问一声“能不能抽根烟”都会被否决,半数人会婉拒道:“我并不介意,但对其他员工影响不好。”
“哦,那是,我懂。”
那几缕烟圈,对于她来讲,意味深长。劳苦工作后,点上一根,便能松弛一下神经。哈森先生的离去和疏远的亲戚又让她的晚上变得孤寂空虚,本可以看电影消磨时光但是眼睛吃不消,所以抽烟便成为她成日颠簸的重要寄托。
八月中旬,哈太来到新销售区域的第一站堪萨斯城,那些新客户的生面孔让她倍感孤独,在某家公司前台晃悠时,哈太偶遇以前在芝加哥的老熟人。喜出望外的她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也聊起了她将要见的客户。
“他会介意我抽烟吗?”
“什么?老天,那必须!”她的朋友说,“他捐款支持禁止吸烟的法案呢。”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提醒——太感谢了。”
“在这里最好注意点。”她的朋友说,“特别是那些没打过仗的50多岁的老男人,最恨抽烟。有个男人告诉我,打过仗的人绝不反对抽烟。”
但是,见下一个客户时就碰到了例外。那人看上去不错,不过,当哈太用手指轻敲香烟时,那个男人突然双眼迷离地望着那根烟,哈太只好又把它放了回去。哈太欣然接受了他的午餐之邀,而且在饭桌上敲定了一大笔单子。
饭后,他执意驾车送她去见下一个客户,于是哈太本想找间旅馆洗手间猛吸两口的念头又灰飞烟灭了。
这又是充满了漫长等待的一天——约的客户不是忙得很,就是迟到。终于盼到他们时,要么是一脸伪善看不惯别人自我放纵的男人,要不就是自愿或不情愿地屈从男权而不自我放纵的女人。
从早饭起就没抽过一根烟的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每次推销完都略感不爽的原因,尽管生意不错,但一口都没吸成。
她向客户展示时说道,“我们开拓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虽然材料还是橡胶和帆布,但采取了完全不同的设计。去年30%的全国广告增长足以说明问题。”
然后,心里嘀咕道:“给我三口烟,我连老式的鲸须内衣都能卖给你。”
还有30分钟才见下一位客户,本是实施“旅馆洗手间计划”的大好时机,但举目四望,一辆的士都拦不到。她在街上一边游荡一边喃喃道:“烟鬼也许该戒烟了。”
突然间,一座高耸的天主教堂冒在她眼前,于是,哈太顿时灵光闪现:那么多香火通过尖顶通往上帝,教堂前庭前小小几个烟圈应该无伤大雅。更何况,仁慈的主怎会不让一个劳累的女人抽上几口烟呢?
但是,尽管不是天主教徒,这种想法还是让她不安。难道抽根烟就如此重要,非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不过,他应该不会在意的吧?”她转念一想,“而且他的年代根本没有烟草呢。”
于是,她走进了教堂。门厅漆黑一片,伸进包里狂掏火柴,一无所获。
“找根蜡烛借火去。”她想。
一缕光亮打破了中殿的昏暗。她朝着那团微光走去,发现是一盏油灯——一个老人正要把微弱的火苗熄灭。
“这是许愿灯。”他说,“我们每天晚上都把它熄灭。否则空烧一晚浪费捐献者的钱。”
“哦,这样啊。”
老人熄灭了最后一盏灯。除了头顶高悬的吊灯和圣餐台前的长明火,教堂里没了其他光亮。
“晚安。”教堂司事说。
“晚安。”
“我猜你是来祈祷的。”
“对,没错。”
老人离开大厅。哈太跪地俯身,开始祈祷。
上次祷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不知道该祈求点啥,只好祝福了老板和德梅因和堪萨斯城的客户。祈祷完毕后,她直起身。神龛里的圣母在头顶六尺高的地方凝视着自己。
她心不在焉地望了回去,然后站起来,一脸倦容地滑向长椅。她想象圣母玛丽亚像《奇迹》(1911年舞台剧)那样从天而降,帮她推销胸衣和束腰,然后跟她现在一样,累得筋疲力尽。想着想着,便打起盹儿。
睁开眼时,肯定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等脑子清醒点后,她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不是香火,指间有点刺痛。她发现手里燃着根香烟,烫到手指了。
还没彻底明白怎么回事的她赶紧吸了一口,免得烟熄了。抬起头,看着半明半暗中若隐若现的玛丽亚。
“谢谢你的火。”她说。
这好像有点不够意思,于是她双膝跪地,一缕烟圈从她指间萦绕而起。
“非常感谢你的火。”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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