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照片中冒出烟雾。香烟一直都在,在指间和唇间,在其他东西都代替不了的地方。我们在马哈茂德·达尔维什的手中找到了它,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头,就像他写下“周二尼罗河上的船。咖啡/茶和香烟的雾。谈论着世界”时的模样。
在棕色的早晨、漫长的夜晚,香烟不离他身旁。香烟也总是出现在阿尔伯特·加缪的唇间,他对肺部的情况无动于衷,一生都在狂热地抽着香烟;在他最著名的照片中,他的嘴角略微倾斜,侧身对着我们,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透过时间望向我们。我们还发现香烟在著名诗人尼扎尔·卡巴尼手中,与他一起感动和兴奋,并与他分享手势和话语,就像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一样,每一支烟都会带来一首诗篇或故事,这给它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写道:“继续吸烟诱惑着我……一个男人在吸烟的时刻/烟草和世界是多么美味……迎接十月的第一天。”
摩洛哥作家拉贾·塔尔比谈到知识分子拿着香烟的形象,说:“我想起穆罕默德·马古特,以及他嘴里夹着著名香烟的照片,他借此表达对现实以及不喜欢的谋生职业的不满。还有加桑·坎法尼在手指间夹着香烟写字的照片。许多作家沉迷于香烟并且不离开它,或者是他们的烟斗,这是他们思考和工作的神经,许多作家不抽烟就不能写作,我记得虚无主义思想家埃米尔·乔兰宣称,他在咖啡和烟草的帮助下写书,一旦他不可能吸烟,他的写作能力就降至为零。”
伴随着香烟的作家、艺术家或知识分子的照片例子几乎数不胜数,直到吸烟成为创作者的刻板形象之一。在我们的脑海中,他们是漂泊不定的人,看着地平线,充满疑问,抽着烟,喝着无尽的咖啡,同时试图在存在的深处寻找灵感。创造者拿着香烟的形象,以及我们对许多烟草不离手的思想家的吸烟习惯的了解,让我们想知道:知识分子与香烟的这种刻板印象形成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如此众多的思想家,当然还有其他人,执着于一种我们已经知道它对健康有多么危险的习惯,其原因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几个世纪之前,看看香烟的历史,以及它在艺术中的许多表现,使其包含各种含义和灰暗面,不仅仅是一个塞满烟草的圆柱体。
最初的香烟:从宗教象征到阶级象征
古玛雅人在神明口中放上香烟。玛雅部落沉迷于香烟烟雾,认为这是一种神奇的云彩,能将他们带离地球,因此他们让神像他们一样吸烟。吸烟最初是作为南美洲宗教仪式的一部分,当地的萨满巫师过去常常使用烟雾,试图达到一种与精神世界交流的恍惚状态。这种仪式从公元前5000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6世纪欧洲军队占领了南美洲。
此后,欧洲才知道烟草。它们被包裹在优雅的雪茄中,放在富人和贵族的唇间。香烟的起源则稍微温和,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前。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市,穷人和乞丐在地板上收集富人烟头的残骸,用纸包起来抽烟。正因如此,香烟在我们心目中与贫困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为此,在资产阶级男人的嘴里看到一支香烟而不是一支雪茄,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这种意义在17世纪进入了造型艺术,将一支香烟放在一个人的手中就足以让观众知道这个人属于下层社会。
19世纪末,当美国人詹姆斯·波兹纳克发明了一种每分钟能卷200支香烟的机器时,香烟从随机制造、产地不佳的产品变成了市场上销售的产品。富裕阶层继续抽雪茄,但香烟从穷人手中转移到工人阶级手中。我们可以在法国艺术家西奥菲尔·亚历山大·斯滕林的音乐表演海报中看到香烟所代表的阶级象征意义。
在这张海报中,画面左边的资产阶级男人高大优雅,挺拔笔直,同时将大雪茄的烟头伸向一个工人阶级男子手持的小烟头。图片右侧的满人身材矮小,身着朴素的衣服。学者帕特里夏·伯曼将这张海报视为“阶级关系和权力的漫画。资产阶级的雪茄点燃了工人阶级的香烟,我们看到了一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工人阶级依赖贵族的赠予,而贵族将这种行为同时作为一种仁慈和控制的形式。”
但是在社会普遍存在的阶级制度的边缘,站着一个拒绝知识和道德僵化、蔑视下层阶级的资产阶级支配的团体。这个群体便是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群体,他们创造了19世纪后期的波西米亚文化,他们开始创作任何激怒资产阶级的东西,作为一种反叛,渴望与那些没有分享他们想法和理想的人表现出不同。除了宣布反抗资产阶级价值观的事情之外,这个团体还抽烟。因此,香烟很快就进入了波西米亚画家的画作,形成了知识分子与香烟联系的刻板印象中的第一个铭文。
造型艺术中的香烟:背离常规
要了解19世纪欧洲知识分子和艺术家抽烟如何严重背离中产阶级的道德,我们必须先看看这个阶级对抽烟的负面印象。这个阶层被一种难以理解的恐惧所笼罩,对香烟有着强烈的仇恨,吸烟被认为是道德堕落的表现。我们在俄罗斯作家安东·契诃夫的故事中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在其中一个段落中说:“吸烟曾经在老师和家长的心中激起一种奇怪的、几乎无法理解的恐惧。这真是太可怕了。他们严厉地殴打男孩子,将他们开除出学校,毁了他们的未来,即使没有老师或父母确切知道吸烟有什么问题以及其中的罪行。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毫不犹豫地与他们不了解的恶习作斗争。”
在此期间,包括保守思想家和医生在内的道德理论家的声音高涨,对香烟及其吸烟者进行了恶毒的攻击。外科医生西奥多·佩罗斯将其描述为“一种破坏健康的令人厌恶的罪恶,对它的热情来自空虚和无聊,因此,它和酒精导致社会混乱。”当时的报纸封面上出现的标题说:“抽烟让人发疯”,这并不奇怪。根据帕特丽夏·伯曼的研究,由于香烟相对便宜且容易获得,社会在香烟中看到了一种腐败元素,它使吸烟者的思想腐化并导致道德变质。真的很有趣,医生们只在香烟中看到了所有这些危险,没有在其他形式的吸烟,如烟斗和雪茄——我们提到的与贵族相关的吸烟方式中看到这一点。
尽管如此,或者更确切地说,正因为如此,这群年轻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在香烟中发现了他们对中产阶级及清教徒价值观反抗的最佳表达方式。他们在香烟的阶级象征中看到了一些他们想要抹去的不愉快的东西;他们作为成长过程中属于资产阶级的年轻人,背离了公认的香烟仅限于工人阶级的形象,开始吸烟。在吸烟的过程中,他们越来越远离资产阶级成员用来消磨业余时间的社会所接受的方式。他们不去举办社交活动的家庭大厅,而是经常去其他时新的场所,在那里他们自由地抽烟,远离社会严格和保守的眼光,认识男人和女人。这些空间就是咖啡馆,然后在19世纪后期,咖啡馆与波西米亚知识分子社区联系在一起,也成为道德理论家蔑视的社会空间,将其视为道德堕落的熔炉。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给艺术家们带来丝毫的不便,因为他们不会听从这样的判断。
香烟烟雾盘旋在知识分子聚会场所,通常是咖啡馆的上空,有时是画家的工作室。描绘那个时期艺术家生活方式的绘画之道便在于此。也许这些画作中最著名的是挪威艺术家克里斯坦·克鲁格的《画室一隅》。画面中,我们看到画家兼演员卡莉·卢辰站在画面右侧抽着烟,桌边是女演员康斯坦斯·布劳恩和画家奥达·拉森,在画面深处,我们可以窥见当时21岁的挪威艺术家爱德华·蒙克也在忙着抽烟。
在蒙克的版画《克里斯蒂安娜的波西米亚城市》中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一群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围坐在咖啡馆的一张桌子旁,蒙克坐在前面,香烟的烟雾在空中蜿蜒飘散。
在他最著名的一幅画作《抽烟的自画像》中,蒙克两手空空地站着,身后是空荡荡的蓝色背景,没有一丝空间和时间的标识。他的神情无法琢磨,让观众感到他的目光绕过了他们,超越了现实和地平线,看向另一个遥远空间的东西。他没有选择携带任何东西来表达情感,除了一支香烟,他将烟雾送入图像的虚空中,慢慢溶解在背景中,现在它不仅仅是一个塞满麻醉植物的卷筒,变成了对某些人来说的贫穷、衰败和解体的象征,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反叛的手段。这一切都发生在19世纪末,再过几年,20世纪将到来,另一种艺术将主宰大众,随之而来的艺术将再次改变香烟的象征意义,使其与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产生联系。
香烟和电影:烟雾的诱惑
在蒙克与朋友创作激怒社会的在咖啡馆里抽烟的自画像50年后,在电影《卡萨布兰卡》的第一个场景中,我们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家咖啡店的深处。这一次,似乎没有人被香烟打扰,几乎所有坐着的人都在抽烟;但是,没有哪个吸烟者能像咖啡馆老板兼电影男主角瑞克一样吸着他的烟。我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拿起一根香烟,放在嘴边,一边下棋,一边深吸一口。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明星汉弗莱·鲍嘉在银幕上抽烟。在他的所有电影中,香烟没有离开过他片刻,一直在他身边,当他深思时,当他徘徊时,当他独坐时,当他人陪伴在他身边时。鲍嘉也不是唯一一个在电影中大量吸烟的电影明星。香烟是许多角色塑造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黑色电影中的侦探抽烟,同系列电影中的黑帮头目抽烟,女人蜂拥而至身边的英俊男子抽烟,我们也时不时看到美丽的女人抽烟。所有这些都给了香烟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因为它在许多重要的场景中都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在任何古老的爱情电影中,总会出现我们都记得的场景,一个英雄弯腰,让旁边的人为他点烟。这一幕,就像电影院里的帅哥和美女抽烟一样,一点都不是随意为之。
从1930年到1968年,一套名为“电影制作法”的严格规则规定了允许或不允许出现在屏幕上的内容,在禁忌列表的顶部出现了任何明确的性呼唤或暗示。然后制片厂的董事们不得不想出聪明的替代方案,在没有明确声明的情况下传达或暗示这种意义。在这里,他们使用吸烟的邀请来比喻性吸引力或角色之间发生性行为的愿望。通常,邀请对方吸烟或大量吸烟的人是关系中性成熟和控制力最强的一方。大多数时候,那个角色由男人承担,但在少数情况下,情况正好相反,女人发起了吸烟邀请。我们在萨拉赫·阿布·赛义夫的埃及电影《年轻女人》等电影中发现了这一点,其中女人是发起者,是更年长、更有权势的人,她向年轻的伊玛目提供香烟,后者香烟后用力咳嗽,表现出他的性不成熟。我们在美国电影《毕业生》中也找到了这种暗示,罗宾逊夫人是抽烟最多的人,而本杰明很少抽烟。
成熟和性吸引力的含义并没有从接受者的脑海中消失,尽管是无意识的。即将进入青春期的男孩,渴望躲在黑暗的帷幕下,远离父母的目光,吐出一口烟雾,感觉自己终于成为了男人。作家萨默·伊斯梅尔对此说:“现代性爱伴随着一个具有普遍特征的庆祝方式,那就是吸烟。许多吸烟者秘密或公开地养成这种习惯,以庆祝进入青年阶段的迹象。叛逆、反抗和男子气概存在于点燃的第一支烟中。”我们还从尼扎尔·卡巴尼的诗篇《我的朋友和我的香烟》中瞥见了香烟烟雾环绕吸烟者的吸引力光环。其中,一个女人恳求情人继续抽烟,并对他说:
吸烟…没有比男人消失在角落里
更美妙的事情…它将我毁灭…
……
点亮一支,一支
用我眼中的火点燃它
将灰烬置于我掌上…
你的火无法伤害我…
作家拉贾·塔利比谈到这首诗时说:“女孩们爱上了那些点燃香烟并让她们胡思乱想的人。如果他们用报纸遮住脸,爱情会熊熊燃烧,如果他们把咖啡杯排成一排,爱情会燃烧地更加猛烈。”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但可能很多年轻男子在想象与梦中情人的第一次相遇时,自己手中拿着一支烟,抽着烟,走到女孩的家门口。于是,电影从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少数群体队伍中拿走了香烟,用一种诱惑包围了它,许多人开始在烟雾中寻找爱情。
当然,吸烟不会让一个人变得更有魅力,用抽一根烟变成一个思想家或艺术家永远不够。但是香烟的艺术表现,在造型艺术的情况下作为反叛欲望的表现,在电影中作为传达当时无法以任何其他方式传达的情感的手段,以及在知识分子的照片中传达他们中大多数人拥有的嗜好,关于这个有着复杂意义和内涵的小圆柱体,我们大多数人一看到香烟就会自动想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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