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在线专稿 老屋往北步行5分钟,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河叫什么名字,就叫南盘江。河上有一座非常古老的石桥,桥墩和桥面均用一种暗红色的石头砌成。桥墩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桥面上每一条石板的中央,都有一条深深的石槽,这石槽,据说是手推车和小马车碾压出来的痕迹。经过这座石桥,便是舟东的老街。在我上小学之前,老街是舟东的集市,每天早晨甚是热闹。八十年代早期以后,集市搬迁到了河嘴子新街,从此老街便沉寂下来了。
老街倚河而建,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老街靠南边的那排房子,有一半是建在水上的。建在水上的那一半,都用已经发黑的木柱子撑着。我有一个亲戚,就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有一回,我到他家去玩,从木头地板的缝隙里朝下望,可以看见白花花的河水。
这条古老而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的小贩,货郎担上的麦牙糖及糖人,总缠住我的脚步,那时我认为那些吹糖人的艺人一定是会变魔术的,否则为何一点点的糖稀竟然能变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或小人儿。每次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爷爷总是心软地说:“罢了罢了,买一个,就买一个哦,下次不准再闹了。”话虽如此,但再见到糖人时,我总会故计重施。
街上,有正儿八经的供销社。这是计划经济时代商品集中售卖的地方,在全街的中心,一溜正房四五间,顶部有突出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字样。推开两扇门进去,迎面是高高的货架,摆放着筷子、盘碗、笔记本、茶缸、牙刷、香皂、毛巾等,货架前是支起的横板栏柜,约一米宽窄,占面宽的物品,像棉布、纸张就摆放在上面。供销社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是各种物品混杂的味道,也是吸引孩子们的味道。一两个售货员站在栏柜里,那时觉得他们好神气,工作轻省,也体面,似乎店里的一切都可以拥有。遇到逢年过节人多的时候,你要买左边这个,他要看右面那个,一片忙碌。
街上有一家饭店,据说是供销社开的。依稀记得小吃有陆良米线,有凉米线、热米线,还有回锅肉,白水塘的藕、三岔河稻田里的黄鳝等。平民百姓去供销社开的饭店吃的机会并不多,只能闻着香味去想象各色小吃的甜美。儿时我曾去吃过几次,陆良米线细长而有韧性,碧绿的小葱、芫荽点缀其中,让食客回味无穷。
老街的背面是一条称之为南盘江的古老河流,记忆中河水清澈见底,时有小鱼小虾在妇人们洗衣淘米时钻进米箩里。母亲每天凌晨就要起床,拥有六个儿女的她没有半点空闲,准备好早餐后就一一喊我们起床,虽然早晨的时间很紧,她也要为我们梳理长发,记忆中我的四个妹妹都是乌黑的长发,母亲细细地为她们编漂亮的发辫,她们的衣服虽然大多是旧的,但总是干净整洁,新衣服都是大姐穿,穿小了就给二姐,最后轮到小妹时衣服已相当旧了。记得有一年我们采桑叶养了许多蚕宝宝,等到蚕结茧后卖掉得到几元线,妹妹们决定这次给小妹做一件新衣服,小妹激动了好几天。母亲从店里扯上一块花布,自己用缝纫机为小妹做了一件花衣裳,当崭新的花衣裳穿上身时,小妹跑遍了老街的每一户人家。
随着恢复高考的大潮,河边老街里那个温暖的家成了美好的记忆,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时时怀念青石板的小路,街道上飘扬的店招,香味浓郁的小吃,老盘江河中的点点白帆。我和妹妹们在农村的天地里渐渐长大,母亲在岁月的漂洗中也渐渐老去,日复一日的劳作,青丝变成了白发,母亲依然爱整洁,虽然条件简陋,但小小的家干净而明亮,闲暇之余,偶尔能瞧见母亲神思恍惚地望着窗外南飞的雁儿。
后来,我们姊妹六人全部进了城,老街尽头的那座老屋已闲置,柴门失去了往日的鲜艳,门楼缺了一角,隔壁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也离开了人世。近年来,平地盖起了一座高楼。钢筋水泥浇铸出来的农村,隔断了邻里间的一切联系,老街中的那种浓浓亲情荡然无存。
古老的南盘江静静地流淌,目睹了岁月更替,人间沧桑,河水已不再清澈,种种原因已很难见到鱼虾的踪迹,老盘江疲惫地拖着瘦长的身影不能再给两岸的人们以更多福泽。童年时那条有深厚底蕴的街道、古老温婉的河流、纯朴善良的日子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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