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在线专稿
(一)
“这件毛衣这么旧了,扔了吧,穿了几十年了。”天气转凉了,妻子为我准备深秋的衣服,翻出了这件蓝色的毛衣。
我接过这件蓝色的毛衣,它的花格子还透着二十多年前的那种古朴的味道。我用手摩挲着它,它的绒毛很细腻,柔软,质量很轻,一种飘逸的感觉。这是手织的毛衣,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这件毛衣是你妈给你织的吗?这么爱惜,都不舍得穿了。”妻子见状,以为我想起了去年去世的母亲。
“不是,这是一个姑娘给我织的。”我一边抚摸着它,一边低沉地说道。
“嗯?姑娘,谁啊?你年轻时的女朋友。看得出,织这件毛衣的人花了功夫,你看这料子,搁今天讲都不错。还有这图案花纹,每一针都很均匀饱满。”
“大概是吧。”我仰起头,叹了口气,“她的名字叫做李秀慧。”
“李秀慧?谁啊?都没听你提起过。”妻子一脸惊讶地低着头,试图回忆起我什么时候提起过。忽然又抬头问我:“嗯?什么叫‘大概是’,‘大概是’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二)
高中毕业那年,我二十岁,没有考上大学。我后悔自己去了读高中,而不是中专。以至于到头来,工作没工作,学历没学历。落榜之后,我面对的,是望不见的前途和无休止的埋怨。
“给你取房媳妇吧。”父亲默默地抽着烟斗,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了像长河一样的烟雾。
“我不要,我要去补习。”我放下了碗,不服气地说。
“补习是不可能的,咱家不是财主。”父亲依旧吸着烟,没有回头,他的什么很小,却很坚定。母亲接着说道,“已经跟你打听好了,东庄李木匠的姑娘,模样儿水灵儿水灵的,勤快,懂事。”
“我不想娶亲。”我争辩着,我还想再去考试,不想将我这一生的轨迹就这么定格下来。“我……”
“过几天就去吧。你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许忤逆,听爹妈的,总不会有错。”父亲没等我往下说就打断了我。“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大人了。”说完,敲了敲烟斗,就往屋子外面走远了。
(三)
“我叫秀慧,秀外慧中的秀慧。”她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笑眯眯地跟我说,手指在不停地拨动着,看我一眼,嘴边荡起了微笑,脸颊泛着红晕,微微转动着底下了头。
“你在什么学校念书?”他的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没在念书,在村小学做代课老师。”
“奥……原来是村里的老师啊。”说完这话,我没有话题了,尴尬地顿了一会儿,又挤出一句话:“今天天儿好冷啊,出门一定要多穿件衣服。”
“嗯,是啊,已经是深秋了。早晚可凉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盯着我的衣服看了几眼,又眯着大大的眼睛,好像眼睛也笑了。
我想跟她说自己的想法,“我其实……”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在场的家长们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来,我更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四)
支书来我们家的时候,是傍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水生,听说大学没考上?”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还补习吗?”
“我倒是想,我爸不让。”我定睛看着他,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觉得他好像会为我说话,劝我爸让我去补习。
“你也知道,现在国家有政策,入伍参军一个月可以拿好几十块钱哩。你念过高中,文化程度高,去当兵吧……”
我没有仔细听他后面讲的种种好处,我只想离开家乡,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闯荡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于是,我瞒着父母,第二天就说跟家人商量过了,他们同意,就报了名。
不久之后,家人也知道了我要去入伍了。这一去就要好几年。当时的我很兴奋,也很期待。但是,在得知我当兵的地方是边境之后,我的家人不禁担忧着。当时的边境发生了战争。
有时候,激动之后,我会想到过秀慧,我走了,他怎么办呢?可是,转念一想,我去的是正在进行战争的边境,或许,她也不会嫁给一个可能参战的人吧。或许,她会嫁给一个大学生或者有工作的小伙子吧。去入伍之前,我没有再见过她。
(五)
“同志,邮电局有你的包裹。”
“啊!”我很好奇,为什么家人会为我寄东西呢?我不是在信中说了这里什么也不缺吗?打开包裹之后,是一件蓝色的毛衣。我以为是母亲给我织的。但是,衣服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我查过书了,你那儿冬天冷。这件毛衣是给你织的,珍重。秀慧。
我当时的心里震了一下。
(六)
“后来那姑娘呢?”妻子好奇地想知道这个漂亮善良的姑娘怎么样了。
艰苦的军旅生涯曾让我在被窝里流泪,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当初娶亲,或许不会像当兵那么苦吧。
我咬牙坚持了下来,艰难的环境磨砺着我,在班里,我永远是拔尖的那一个。几年之后,我退伍转业。第一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并带回了单位上新认识的姑娘。
那天晚上,我敲开了母亲的房门。只有在晚上,家里才恢复了平静。跟母亲聊了几句之后,母亲拉着我的手说:
“儿子,你领回的那姑娘,没李家丫头模样俊,没李家丫头会叫人。”我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
“妈,都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如果当初我娶了她,指不定就跟爸一样过一辈子呢。”
“我们家,对不起人家李家啊。”
“她现在嫁给好人家了吧。”我沉默了一下,自己也很内疚。也期待着她真的嫁的比我好。
“哪儿呦,你当兵之后过了两年嫁了人,那人常常打她,她就要离婚,她家人不让她离,就跑了。”
我沮丧地底下了头,悲叹她的遭遇,“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回过次家,说是嫁到广西去了。”
我转开了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因为,我一开始当兵的地方,就是千里之外的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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