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在线据《奔流杂志》报道
第二章:龙树/夜曲/平安
乌蒙磅礴。
黄昏沉入山谷,会泽县火红乡龙树村大箐小组,人们开始生火做饭。小院里,两个孩子嬉笑着在水管下洗菜,水流在地上,静静地淌出院子,到了外面的排水沟才欢快起来,哗啦啦地响。
水的性情会在雨季发生变化。那时,四溢的、无处宣泄的水,会从村里的每一个地方向村北的洼地聚集。每到此时,住在那里的李翠兰都担心,这水肯定会先泡软房子的地基,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势不可挡地将它冲垮。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每一年,李翠兰的担心都随雨季如期而至,一年甚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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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王伟正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到了村头,水钻进了埋在地下的涵管。王伟继续走,穿过一片刚破土的禾苗,在不远的崖边停下。那里,水已顺着一根黑漆漆的铁管,流进了山谷。
这是一套简单的排水系统。王伟知道,它起作用了,情况比他一年前来的时候好很多。
王伟是红云红河集团驻龙树村扶贫队第一书记,此前在会泽卷烟厂安保科工作。2015年10月29日,他刚到龙树村,便问村里情况。村总支书记陈大升赶紧接话:“大箐那个地方排水要给他搞一下了,老百姓经常来反映,再不搞,(房子)就塌了。”
第二天,他们到了大箐小组。刚进村,老百姓围上来,大伙儿七嘴八舌,可李翠兰显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她语速飞快,把被水泡过的地基、开裂的地面、对房子垮塌的担心一股脑倾倒给王伟。
不过,亲眼所见之前,王伟觉得,无论是陈大升还是李翠兰,说的都有些夸张。
李翠兰家就在如今埋涵管的那片地旁。一年前,王伟走进李翠兰的屋子,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水在墙上浸出深浅分明的界限,用手摸上去,墙土簌簌而下,屋子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
雨季,村子里的水四下流窜,但总是汇集到李翠兰家门口。她让王伟看墙根,水最大的时候,会从那里渗进来,漫过地面。水的冲击,再加上大箐松软的地质,已经让这院子有些倾斜,混凝土地因此开裂。
这个中年女人还说,2014年,她曾深挖了自家门口的排水沟,抹上混凝土。可水流一大,不知道哪里冲来一块大石头,卡在了她家门前。
王伟这才着急了,如果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这土木结构却没有承重柱的房子,还能撑多久。
据陈大升讲,以前,大箐都是茅草屋顶,90年代开始,陆续换成了瓦,水就再也“存”不住,又加上周围山上的雨水和村里的污水,水就越来越大。
王伟熟练地驾车通过穿越小溪的道路。一年的驻村工作经验,使得他对龙树村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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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使这个坐落在山谷间的村子泥泞不堪,浑浊难闻的湿气升腾着,钻进人的骨缝,雨季过了也经久不散。湿气助长了戾气,住在村北的人曾一度和南边的人发生冲突,说是他们的污水冲了自家的房子。
大箐排水,势在必行。
当时计划的排水系统,是沿路铺设“三面光”(三面混凝土)沟渠,把水引到地下的涵管中,然后经由两根铁管,将水排到村后的谷底。
王伟估计,集团的资金,按审计拔付程序要第二年才会下拨。可每年4月份,所有的烤烟都要种好。一旦集团拨付资金晚于这个时间,那么肯定没法挖开地面埋涵管,工程就得再拖一年。
他决定提前干。
在红云红河集团驻村扶贫工作队第一书记中,敢在资金数量、下拨时间都没确定之前就动手的,王伟是唯一一个。
2015年12月,陈大升发动大箐村民,先把“三面光”的土沟挖出来。2016年,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王伟与火红乡以及会泽卷烟厂沟通后,叫施工队进场,开始埋涵管,铺铁管。
施工队进大箐的第一天,出了个插曲。一些村民搬来石头,把路堵了,陈大升出面才解决。王伟对此的解读很有趣——村民就这样,外人来做什么都要“逗”你一下,看你怎么处理。
施工的那段时间,王伟每三天去一次大箐,他不去,村里面也有其他干部去,为了监督工程质量。排水系统2月份开工,3月份完工,没有耽误农时,前后花了11万元。
为让施工方安心,也出于对集团的信任和责任心,虽然集团资金还没到,但王伟把集团拨给他的3万元工作经费先付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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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粗中有细,是个急性子。
从龙树村委会到大箐,要从山顶下到山底,有个地方坡度大。每次走到这,王伟就念叨,要把这坡“降下去”。“集团的资金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安排好了,这个坡,我得自己去找资金。”他嗓门大,中气足。
另外,来龙树一年,王伟几乎跑遍了火红乡的所有贫困村,说是取经,但心下也有比一比的意思。
对于王伟,陈大升心里佩服。他以前当过代课老师,打扮朴素,颇有些书生气。陈大升有个笔记本,卷起来拿在手上,除了工作,每有触动也记下来,有时候寥寥数语,却能看得出真情流露。
在陈大升的本子上,关于王伟,记了两页纸不到。王伟来龙树的第一天,让他印象深刻。他写:“2015年10月29日上午11时到村委会,下车后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由我本人陪同,到2000多村民渴望已久的,需要及时解决改道问题的道路查看。”
陈大升所说的路,建设年代已不可知,也没有名字,却是龙树村委会前往7个村小组的必经之路。后来,王伟带人来察看,总会把车停在最惊险的路段——一个75度的陡坡,然后是回头弯,转过去,又是一个75度的陡坡,30米后,左转弯,接着是40度的陡坡,再右转,坡道趋缓。
王伟把车停在40度的坡上,手刹拉到底,轮胎下再垫几块石头才放心。在这,能俯瞰龙树的所有村小组。也是在这儿,王伟第一次感受到龙树的荒凉。山势硬朗,如刀刻斧凿般,村落稀疏,远远望去,小块小块的。
路很险,司机稍不注意就会出事故。陈大升讲,今年初,就有一辆微型车翻下悬崖。
山区的死亡突如其来,除了交通事故,松子收获的季节,有年轻人从树上掉下来,死去。在对面的贵州威宁县,有一户人家杀猪,猪挣脱逃跑,一头冲下悬崖不见了。人们开玩笑,说这儿的猪都要拴着养。
山风袭来,陈大升远眺,“那边(贵州)的路已经修好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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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险路,不能重修,唯有改道。计划多年,却无资金。
王伟来后,就把新路做进了扶贫方案。新路也没名字,只称为“新修村组公路”,路程延长、坡度放缓,作用和老路相同。
山区路险,村与村的距离就很难再用公里来计算,更可靠的,是时间。
从大箐回到龙树村委会,天已经黑了。村委会是两次盖起来的房子,如今已经破败,又在“8•03”地震中成了危房。夜里乍看上去,房子很像是城乡结合部的那些即将被遗弃的、只负责“换胎、加水”的小修理铺。
新建村委会,也是红云红河集团帮扶的项目之一。其中的部分资金,就是王伟“要”来的。建村委会,得有指标,但龙树没有。王伟托人找到省委农办,请求协调资金,说困难,谈初心。今年3月,项目正式上报,红云红河集团出一部分,政府给配套资金。
有人说王伟你这是无聊,把集团资金用好就行了。
实际上,建村委会,危房只是理由之一。王伟担心,如果以后有年轻人来扶贫,看到这样的环境,“在不住”。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去年冬天降温,水管冻裂了。王伟没有水洗漱,却要去乡里汇报工作。乡长见了他,上下打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没洗脸?”
“三天没洗了,没水。”王伟答。
陈大升的日记里,还有一件事:2016年5月9日,村委会换届选举,5月8日,王伟顾不上照顾当时住院的小孩,连夜驾车赶往村上参加选举工作……
从火红乡到龙树村,车程1个小时,会经过一大片松林。每到夜晚,松涛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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